岳豹在淮安府招募了一批红袍军,留下一部分精锐骨干和启蒙师杜白,做为临时力量,维持平稳,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东昌府城,让民部迅速抵达,接收。

    岳豹一想到黄公辅老态龙钟,一日要收到洛水,自己,陈铁唳雪花一般的接收城池信件,忙的整个人连轴转,便觉想笑。

    估摸着黄公辅又在嘟囔着自己几人打城池太快了。

    一路走过去,也不总是在绞杀缙绅家族。

    “总长,夜不收来信。”

    展开信件,岳豹眼底森寒,从头到尾读了一遍,只觉得怒火汹涌,但他很快便平复情绪,只是冷冷开口。

    “查清楚背后都有哪些人了吗?”

    副将匆匆传讯夜不收,当晚,两家宗族信息出现在岳豹案头。

    “张家,有京官,刘家,扬州府衙做官......”

    “这便是你们草菅人命,肆意敛财的依仗吗?”

    “无怪扬州风月如此盛行,好,好一个海神宗!”

    砰!

    案头几乎被拍裂!

    阿海蜷缩在宗祠偏殿的草席上,手腕上的淤青在月光下泛着紫。

    海神宗的圣女说这是海神赐福的印记,但她知道这是三天前被按着灌符水时留下的。

    明天日出时,这里躺着的少年,会被伪装成她们的模样,沉入海底祭司。

    而她们这些少女,则会被送至数百数千里外的庐州府,徽州府的青楼,秘密培养。

    她没有恐惧,眼底只剩下麻木。

    或许这就是命,在父亲被殴打到吐血的时候,她便不想继续挣扎了。

    家人能活着,比什么都强。

    窗棂突然被利刃劈开时,阿海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。

    直到那个穿红袍的军汉割断她脚踝上的麻绳,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海神宗的把戏。

    军汉手背上有道新鲜的刀伤,血珠滴在阿海脸上。

    “能走吗?”

    红袍汉子塞给她一把镰刀。

    “护好自己,外头在杀畜生。”

    祠堂正殿已经成了血池。

    阿海跌跌撞撞提着镰刀走出来时,恍惚看见大祭司被钉在神龛上,那根常年用来鞭打她们的法杖,此刻正从他胸腔穿出来。

    供桌上堆着账本,有个独臂的红袍军正在念。

    “三月十五,收渔户平安钱七十二两,沉祭品两人......”

    后院里传来孩子的哭声。

    阿海像做梦一样跑过去,里面关着十几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。

    穿红袍的军汉正笨手笨脚地撬锁,额头上全是汗。

    “让开。”

    阿海咬牙,举起镰刀狠狠劈下,锁链迸出火星。

    渔家女最不缺力气。

    阿海认得这些女孩,上个月被选为海神新娘的渔家女。

    天亮了,阿海站在码头看红袍军焚烧神像。

    她看着那些丑陋的海神画像,双手默默合十。

    一定是妈祖在保佑她们,才让这些红袍军出现来救援她们。

    抬头的时候正看到一名脸上带着深深疤痕的将军出现,往她手中塞了一张纸。

    那是盐田的田契。

    “敢要吗?”

    岳豹笑着问她。

    阿海把地契折好塞进怀里,捡起地上掉落的红布条系在腕上。

    她没说敢不敢,少女眼睛明亮,大胆而冷静。

    “你们还招人吗?”

    “我有的是力气!”

    岳豹也笑了,抬眼看着四周,声音平静。

    “招,天下人,均可入红袍!”

    海神宗的清查很快。

    杂货铺掌柜王福听到大门被推开,腿一软竟跪在地上。

    岳豹的红袍下摆沾着泥和血。

    那柄斩了十几个乡绅的剑正悬在王福眼前,剑穗上还挂着一点皮。

    “王掌柜。”

    岳豹的声音比剑还冷。

    “听说你认识字?便请你到公审之地,好好带着乡亲们看看,这些跟随海神宗的乡绅,做了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王福被带到镇公所时,膝盖还在哆嗦。

    账本堆成小山,王福却发现这些凶狠的军汉很奇怪。

    他们似乎人人都识字,只是不怎么精通账目,所以分不清佃租和田赋。

    王福转头,看着身边那些日日生活在最底层的农户,佃户一个个神采奕奕,才终于确定,世道变了。

    “这是隐田账。”

    王福指着朱家账本上的暗记。

    “看这个字符,实际记的是没在官府登记的黑田。”

    “光是这张家,至少瞒报了七百亩。”

    当天下午,王福戴着红袍军腕绳走在清算队伍最前面。

    他亲眼看着张老太爷藏在夹墙里的地契被翻出来,那老头瘫在地上嚎哭的样子,和去年逼死抗租农户时判若两人。

    岳豹将田契递给他。

    “明天开始,你负责帮老乡们登记分地。”

    王福昂着头,看着身边数百上千乡亲尊敬的盯着自己的模样,激动的涨红了脸。

    这一日,他不是那个精明市侩的商人,他是跟随红袍,为乡亲们争一个公平的好汉子!

    岳豹站在城楼上,看着东南方向最后一股烟柱消散在暮色中。

    宁海黄氏三百年的族谱在火里蜷缩成灰。

    手边还记录着纸张。

    清算世家二十七户,分发田地六万四千亩,焚毁重新登记奴籍三千二百人。

    王福这等之后跟随的掌柜面色有些难看。

    “总长,顾家已经投降了......为何还要......”

    岳豹声音冷冽。

    “顾家养的海寇去年杀了多少渔民?”

    “根要挖干净,不然修再多的码头也是给海寇修的。”

    他只有看着百姓的眼眸才会逐渐柔和,于是转头盯着副将。

    “七天内必须把各乡农会建起来。”

    “区区海寇,等老百姓真正尝到甜头,天王老子来了也翻不了天。”

    与此同时,魏昶君也接到岳豹的军报,神色平静。

    沙盘前,他看着代表红袍军的小旗插从天津卫一支插到了苏州府。

    他目光没有多做停留,手指移向南面,那里还是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棋盘边摆着夜不收来自大海另一头的密报,泰西人的四十三艘满载火炮的军舰正在尝试和海上马车夫争霸。

    “快些杀吧。”

    魏昶君轻声开口,冰冷眼眸映着跳动的烛火。

    他还等着接下来水泥路面铺设整个大国,铁轨联通三山五岳,全民识字,推动科技发展。

    等到此地的民众乘坐着钢铁战船驰骋海洋,数百年屈辱要一朝归还给那些贼!

    不过前提是,旧的那些腐烂,吸血的,必须死!

    他们不死,还去个屁海外。

    魏昶君只有坚定,他不在意后世的劝阻,莫要杀意过愤。

    他娘的,如果老子不杀,后人谁还敢杀?

    “杀出个新天地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