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里是京师暂时规划的工业区,但目前还在等待水泥厂建设完成,开始生产水泥,因此这一区域的工业形式,仍暂时是以作坊为规模。

    酸辣拌粉的作坊里,十几个妇人正忙碌着。

    这些人里,站在最前方教导的,是顺着火车赶来的熟悉身影。

    “柳小二。”

    如今已长成青年的柳小二转头,看到魏昶君的那一刻神色激动。

    “里长!”

    柳小二永远都无法忘记,昔日南洛镇时,自己带着弟弟妹妹一路自陕北流浪至蒙阴,若非里长施舍的土豆米粥,自己一家哪能活到现在。

    柳小二激动的想要跪下,却又想起里长不喜欢他们下跪,这位如今已成为南洛土豆粉头面的大商人,挠着头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。

    魏昶君拍着他的肩膀,笑容欣慰。

    “长大了。”

    柳小二闻言不自觉站得笔挺,嘿嘿笑着。

    “里长,我这次来是听说这边想要准备军粮,之前小二在蒙阴的厂区请来天工院交流,尝试了一种新的粉条制法,能长期保存。”

    “因此特意赶到京师,想将法子交给咱红袍军的弟兄们。”

    柳小二也不墨迹,立即当着魏昶君的面开始展示。

    红薯粉蒸熟后切成细条,拌上茱萸粉、花椒末、盐巴,再用油纸包好。

    “里长,这一包就是一餐的量。”

    魏昶君拿起一包,掰开闻了闻,点头。

    “够辣,够味,西南湿气重,吃这个能驱寒。”

    与此同时,制作烙饼的作坊就在隔壁,烙饼则是用精面掺猪油,一层层擀开,烤得金黄酥脆,再裹上油纸,能存放半月不坏。

    魏昶君也一一检查,随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,满意地点头。

    “够香,够饱。”

    他忍不住笑着看向安定军所在方向。

    这次这些上阵厮杀的汉子,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。

    棉袄和被褥的作坊在京师东南,魏昶君下车的时候,意外看到母亲程氏的身影,正行走在作坊内,对着一群京师新招的女工指点如何使用新式纺织机。

    经过数年掌管红袍军所有棉纺产业,如今的母亲不再是昔日软弱的性子,颇有些雷厉风行的架势,即便见到儿子,也没有惊讶,继续认真指点。

    魏昶君也笑着,自顾自走到一边观察刚刚造出来的第一批棉袄,棉袄用的是山东新弹的棉花,里子缝得密不透风,外罩粗布,既保暖又耐磨。

    他伸手抓起一件,用力扯了扯,确认针脚扎实,才点头。

    “行,送到民部,发下去。”

    被褥是同样是从这座纺织作坊制造出来的,厚实柔软,魏昶君亲自试了试,裹在身上暖烘烘的,他咧嘴一笑。

    “这东西,比京师那些官吏的貂裘都实在!”

    他再也不会看到那些将士们被冻掉脚趾头了。

    良乡大营,安定军的士兵们列队站立,一个个伸长脖子,看着前方堆积如山的物资。

    老卒们眼底莫名生出几分紧张。

    “听说这些都是给咱们的,莫不是此战要去送死?”

    说出这话的人也没被嘲笑,毕竟他们之前当真不曾过过这般日子。

    谁不是给个野菜团子糊弄着便上了战场?

    吴三桂站在高台上,眉头紧锁。

    他原本以为红袍军之前告诉他们的后勤不过是做做样子,毕竟他们这批所谓的安定军,都是边军,寸功未立,甚至吴三桂自己心里,也觉得自己这群人不过是一群炮灰,可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撼到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“这......这他娘的是士兵的物资?”

    棉袄、被褥、棉鞋、酸辣粉......每一样都是崭新的,每一样都比他当年在关宁军时见过的精良十倍!

    “发!”

    民部的吏员开始按名册发放物资。

    赵铁柱领到棉袄时,手都在抖。

    他当兵二十年,芦花从破棉袄中漏了又漏,冬天冻得浑身发青,可现在,他摸着厚实的棉花,眼眶一下子红了。

    “这真是棉花?”

    那沉甸甸的,不透风的暖意让这个汉子终于流泪。

    孙二狗领到火铳时,差点跪下去。

    他以前用的三眼铳,铳管都是锈的,大半可能一发就炸膛。

    可手里这把,铳管锃亮,机括灵活,他摸着铳身,眼泪啪嗒掉下来。

    当年和鞑子搏命,若是能用上这个,二叔哪能死在战场上。

    四十多岁的汉子抬起袖子擦眼泪,呜呜的哭着,像个孩子。

    李大眼领到酸辣拌粉时,喉咙哽咽哆嗦着。

    他当了一辈子兵,吃的都是要发霉的糙米,野菜团子,有时候三五日吃点野菜水都是常有的事。

    第一次见到专门给兵做的干粮,还带盐的。

    他捧着拌粉,嚎啕大哭。

    “天爷啊......这世道......”

    他还记得那一日同乡才十三岁的袍泽死的时候,老是问他,还有没有一口饭,他想吃饭。

    乌泱泱的士兵跪倒一片,哭声震天。

    魏昶君如今也在,就站在高台上,看着物资一点点到每一个将士手里。

    看着打算磕头的安定军,魏昶君怒吼着开口。

    “不准跪!”

    老卒们抬头,诧异的眼睛还挂着眼泪。

    “我魏昶君,不过是个里长出身,不值得你们跪!”

    他环视众人,一字一句。

    “等我二十年,若我还能让当兵的吃饱穿暖,你们再跪我!”

    士兵们怔怔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有些人心底一颤,不知道为什么,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人。

    魏昶君深吸一口气,声音洪亮。

    “不过到那时候,我会带着你们,跪天下百姓!”

    全场寂静,随后,爆发出震天的吼声。

    “红袍军!万胜!”

    吃饱穿暖的安定军,第一次展现出士气如虹。

    吴三桂骑在马上,看着这支嗷嗷叫的军队,心中震撼至极,这不是一支被逼着送死的军队,这是一支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的军队!

    他忽然明白,为什么昔日永乐帝的大军能打的蒙古不敢南下牧马!

    吃饱穿暖的将士,提刀的胆气都要足的多。

    而现在,他敢肯定,自己面前这支大军,比任何朝代的兵马都要更骁勇。

    不为别的,只因为他们不仅能吃饱,每一个将士,都开始有一种历朝历代军队都没有的东西。

    这种东西是那位红袍军之主给的。

    叫做自尊!

    “出发!”

    他挥手下令。

    红袍安定军,如烈火般南下。

    这一次,他们不再是大明的炮灰。

    这一次,他们是红袍军的袍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