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听说宣大各防线,连同太原诸地,都来了不少明军?”

    越是清剿,大明溃军反而越多,陈铁唳一边看着兵马调动路线,一边皱眉。

    夜不收闻言点头,旋即飞速开口。

    “不错,大明前几日从巨鹿传来消息,发生了一场兵变。”

    “前往巨鹿的勤王兵马,因为劫掠百姓,杀良冒功,均被军法从事,诸多勤王兵马心中有怨,纷纷带兵出走。”

    “眼下巨鹿这个在向边军求援,但关宁军等部纷纷推脱,拒绝驰援。”

    陈铁唳也不意外,淡淡点头。

    大明腐朽到这种程度,在他意料之中。

    这是一支恶性循环之军。

    旋即陈铁唳看是看着新的规划。

    昔日他从东昌府城离开,按照里长指派,率三万兵马绞杀大明溃军和大清残兵。

    自山东西南角外一路北上,如今终于即将抵达明军驻扎的巨鹿。

    算起来,全速行军,最多只有三日便能抵达巨鹿城外。

    指尖无意识敲打桌面,陈铁唳眉头紧皱。

    眼下大明在巨鹿坚壁清野,虽然红袍军背后有山东三府供应,不乏粮草,但终究只有三万精锐。

    哪怕用火炮轰开城门,将士们也死伤必重。

    兵法云十则围之,大明囤积九万兵马守城,铁了心要打守城战,三万兵马倒还不好攻杀。

    一个安排不当,反倒会被对方自其余各门钻了空子。

    而且不着急打。

    他们耗得起,但大明耗得起吗?

    这种攻城战陈铁唳不会打,更不会用手下将士们的性命做功绩。

    敲打声停下,陈铁唳眼前一亮。

    眼下红袍军对明军,最大的资源是什么?

    一个是辎重粮草,一个是民心。

    辎重粮草方面,红袍军以山东三府之产能,汇聚江南,山西等各地富商之家资,远超明军。说个最简单的比较,红袍军中,每日三顿饭,大明军中每日两顿。

    红袍军吃腊肉粉条和白面馒头,明军吃的烂菜叶粥。

    这就是红袍军对明军致命的优势。

    民心自不必说,这个世道不管是百姓还是军中,你给这些苦哈哈的底层吃饱了,命都可以给你。

    “看来这一战,还要着落在后勤粮草之上。”

    “所谓上兵伐谋,当使敌军不战自溃。”

    陈铁唳笑着,神色放松了几分,冲着刚才汇报情况的夜不收开口。

    “陈恺,命尔等率领夜不收三百人,以商人身份化整为零,潜入巨鹿城。”

    陈恺如今是夜不收百人卫,闻言眼前一亮,神情悍勇。

    “总长是说,待到敌人不备,带着兄弟们夺门?”

    眼见陈恺兴奋,陈铁唳笑着挥手,拍了拍这莽汉脑袋,笑骂道。

    “巨鹿九万兵马,岂有三百人夺门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“杀才,听到厮杀便兴奋的手舞足蹈,如何能成大事。”

    说到此处,陈铁唳详细讲述了一遍计划。

    “如今巨鹿城内严防死守,寻常流民必定不会允许入城,毕竟明军也要担心大批量放人入城的后果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尔等必须扮作商人,携带大量辎重粮草入城,做贩卖之假象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一来,明军势必会注意到尔等,毕竟他们面对九万兵马,明军上下贪墨克扣,送到前线的粮食又要考虑民夫消耗,必定缺粮。”

    “尔等趁机打通其中关节,以为售卖粮草为名,暗中观察,凡底层明军备受欺压者,被克扣粮饷者,均暗中赠予食物,同时宣扬红袍军理念信仰。”

    “巨鹿城自然不攻自破。”

    这一刻,陈恺兴奋点头。

    夜不收是侦察情报,敌后斩首的队伍,若当真是莽汉,也当不上百人卫。

    是夜,三百夜不收各自化作商队,携带粮草,星夜兼程奔赴巨鹿。

    城门处,陈恺晃动着江南商队印信。

    运粮车在暮色中碾过结冰的辙印。

    城楼箭孔后闪着幽绿的眼睛,那是饿了四天的大明将士。

    “都是发霉的陈粮。”

    陈恺故意掀开麻袋,霉味冲得守门把总直捂鼻子,瞪着眼睛瞧着这批商队,随意挥手,低声嘟囔着。

    “怎么这几日倒是有不少商人入城?”

    “不过也好,城里总归不会缺了粮食,不知道红袍军何日打过来。”

    陈恺也没多说,带着粮食入了城。

    这批粮食,表面上是些发了霉的陈粮,但中间的二十多车,反倒是军中运送上好的面粉。

    子时,明军城西营房飘出焦糊臭气。

    陈恺带着几人蹲在断墙后,看大明的伙夫正挨鞭子。

    锅里的野菜粥烧的焦糊。

    伙夫王石头在雪地里发抖哀嚎,浑身上下都是鞭子抽出来的血痕,饿的踉跄。

    说来心酸,大明的伙夫竟有吃不饱的时候。

    等执法的哨兵走远,墙面拐角处,陈恺往雪地里扔了块温热的烙饼。

    王石头闻着香味,瞪大了眼睛,直打哆嗦。

    他揉着眼睛走了几步,快速抵达,四处张望,捡饼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枝。

    面香钻进鼻腔时,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卒蹲在地上哭了。

    陈恺远远看着,心底知道,第一道裂痕出现了。

    只是他什么也没说,继续跟着几名夜不收瞧瞧藏匿粮食。

    接下来两日,伙房总会莫名多出半袋精面。

    当守军开始为谁能多舀一勺面糊打架时,陈凯在干草堆里摆开了酒菜。

    牛肉的香气引来了四五个大明将士,跪在雪地里啃肉和馒头的样子,像极了那些灾民抢观音土。

    而彼时他们已经见过陈恺这名所谓的‘商人’,甚至王石头心里知晓,这些人或许本就不是什么商人。

    第三日大雪夜,陈凯点燃了城隍庙的篝火。

    火堆上架着十口铁锅,新磨的小麦粉在沸水里翻成珍珠般的面鱼儿。

    王石头此刻正把热粥分给新同伴,他们的碗里终于不再漂着草根。

    “陈掌柜,你们是红袍军,对吗?”

    这次王石头,还有三百多名明军将士没有扑上去抢吃食,只定定看着陈恺。

    陈恺也不曾掩饰,平静点头。

    “要抓陈某?”

    这一刻,王石头咬着牙,跪倒在地。

    “若红袍军能让吾等做人,王石头不愿继续在明军中做狗!”

    身后三百多名大明将士,纷纷跪下。

    “他奶奶的,天天跟着他们,不是逼着我们劫掠乡亲,就是不给饭吃。”

    “谁愿伤天害理!”

    “索性投了红袍!”

    陈恺复杂看着,这三百多人还只是其中一批,大明最后的防线都在崩塌,还打什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