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七年三月的济南府。

    寒风如刀,霜雪连天。

    冬天似乎格外漫长,凛冽北风卷起雪花,府城内外笼于一片银白。

    街道上百姓稀少,偶有几名商户缩着脖子匆匆而过,口中呼出白气凝结成霜。

    城外田野荒芜,河水上厚厚冰层,平日热闹集市也冷清许多。

    百姓们蜷缩在茅屋中,靠着枯草取暖,柴薪稀缺,粮价飞涨,饥寒交迫中不少人再也没起来。

    城中富户虽紧闭门户,却也难挡寒气的侵袭。

    济南府官员不曾下令开仓放粮,百姓生活愈发难以为继。

    城外。

    李自成裹紧身上大衣,眉头紧皱,眼眸阴狠。

    “登州,莱州一带如今严防死守,寒冬困在野外和官兵交战与吾等颇有不利。”

    “好在济南府如今尚未被青州府,东昌府兼并。”

    先前他接到青石子传讯,率军流窜至登莱二府,所过之处虽然官兵坚壁清野,但仍是不堪一击。

    明军羸弱,他先后率部攻城数次,在登莱二州劫掠数个县城,甚至还经营了数月。

    但官兵屡次率兵围城,让他元气大伤,如今也急需寻个地方休养生息。

    彼时接到青石子传讯,他自然需要率部赶来。

    毕竟没了经营之地,如今一年吸纳,再度扩增至三千人兵马,粮草可都握在真龙军手中。

    “贼道士!”

    咬牙怒骂一声,李自成面色阴沉。

    如今他几乎完全被真龙军拿捏住。

    站在他身边的侄儿李信反而没有任何恼怒,只是盯着济南府城雄伟城墙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“叔父勿恼,如此未必不是好事。”

    “大雪将至,吾等若能打下济南府城,那真龙军也不算心头大患。”

    “届时只要有粮食,真龙军再精锐,还能破开吾等盘踞济南府城?”

    李自成闻言神色一怔,旋即平复情绪,眼底也带着几分野心。

    他们这一部义军,无论是战力,装备资源,还是兵刃器械,相比真龙军都要差许多。

    但未必不能利用真龙军牵制济南府各地兵马。

    单打一座城池,自然有机会,彻底摆脱真龙军!

    对方似乎想利用他们,但这一局,他们未必不能利用对方。

    “送信到真龙军,让他们派兵扼守周边两州要道关隘。”

    “告诉对方,十日之内,吾等攻城!”

    济南府,城墙上,有守军打着哈欠,紧了紧身上破旧棉袄。

    “这天气,不知何时才能复晴。”

    “冻死个人了!”

    只是话音未落,这名守卒面色骤变。

    远处马蹄声响,怒喝喊杀声伴随隆隆脚步出现。

    一杆旗帜迎风招展,赫然正是昔日曾攻打济南府的流贼,李自成!

    与此同时,安营扎寨之后,有流贼开始砍伐树木,制造攻城锤。

    “大人,流贼卷土重来!”

    听着麾下守城士卒惊慌失措,跌跌撞撞赶来,济南知府王玉明,同知张宏乡几人面色骤变。

    “可曾攻城?”

    那士卒面色惨白,摇头,额头汗珠迅速转凉,寒意刺骨。

    “并未。”

    “如今对方驻扎城外数里,开始大肆砍伐树木,似要制作攻城锤,攻打济南府。”

    王玉明,张宏乡两人对视一眼,神色凝重,慌乱,想到魏昶君。

    昔日东昌府可就是被这批流贼攻城逼的几乎走投无路。

    思索片刻,王玉明最终咬牙。

    若流贼攻城,便传讯魏昶君开始入主济南府驻扎。

    若未攻城,便再商议。

    只靠着他们自己,未必能抵达得住,尤其是这些流贼手中火器精良,骇人听闻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一封书信逼迫的李自成不得不出现在济南府的青石子,如今身影出现在东昌府。

    真龙军在外名头颇大,经过攻东昌府,斩苏元吉,威震济南府几事之后,如今真龙军几乎算得上山东第一流贼。

    但认识青石子之人,却寥寥无几。

    如今他依旧穿着朴素道袍,外面裹着洗的素净,打上补丁的棉袄,也在看着,神色震撼。

    昔日为破东昌府,他曾亲自率人抵达,查探。

    虽同为三府之地,比起青州府,却人烟稀少,百姓贫瘠,苦不堪言。

    城外时常有大批量流民蜷缩在城墙下,死死盯着,试图闯入其中,求一条生路。

    乱世之中,宛若野狗。

    城内虽亦有商户往来,但与周边其他县城州城,也没什么不同,百姓多带愁苦,佃户,农户,奴仆双目无神,麻木至极。

    但现在,青石子只是站在城门外远远观望,难以置信。

    威海镖局旗帜下,上百车货物在红袍军护卫中一路入城。

    还有湖广口音商户满载各色特产,声势惊人。

    边关商户驱赶着十多匹马,近百头牛,一路吆喝。

    天南海北的商户,似乎全都汇聚在眼前这座城池。

    道袍青年有些恍惚,踏足城内。

    如今东昌府没有流民这个说法,经过审核,即便没有官凭路引,也可以在此地登记鱼鳞册,打散分往各矿脉,商行找一份差事,或是分发土地,开始耕种。

    故而相比离开之前,此地人口几乎呈现翻倍增长。

    而且即便是最普通的农户,也能穿着棉袄出来耕种,脸上也没有昔日那般愁苦麻木与绝望。

    反而喜气洋洋,三五结伴,讨论红袍银号的事。

    沿着整齐干净的青石街道一路前行,他甚至能看到有官吏冒着严寒在为百姓,商户办理各类文书,解决问题。

    直到抵达府衙外,鎏金牌匾上,赫然写着红袍银号四个字。

    往来商户如云,络绎不绝,排队等候号牌的商户,已到街尾转角。

    这一刻,青石子深吸一口气,忽然笑了。

    眼前繁华热闹的不真实,但若是里长手段,也不足为奇。

    毕竟昔日蒙阴县,青州府等地,如今已翻天覆地。

    放在昔日,无奴仆,无佃户,无缙绅欺压,无官吏逼迫。

    百姓衣食富足,这样的日子,连想都不敢想。

    如今东昌府如此,之后呢?

    山东,亦或者......彼时青石子肃立,眼底憧憬,明亮赤诚。

    拂去一身风雪,迈步入府,声音清朗。

    “青石子,拜见里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