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招娣的话掷地有声。

    听完的严刚和温宁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妈竟然去钻狗洞和翻墙——难道这就叫可怜天下父母心吗?

    院内,正手搓二毛脏衣服的贾淑芬听见动静,急匆匆走出来,面色燥红,跺脚。

    “招娣,你咋,咋还找我儿子儿媳妇告状呢?”

    “婶子,”王招娣摸出五块钱,塞到贾淑芬怀里,语气淡漠。

    “我卖豆腐挣不了多少钱,这是你帮我三天的工资,以后不要再来了。”

    她转身要走,贾淑芬忍不住喊,“招娣,我就是想帮帮你,你一个人太辛苦了!”

    比宁宁还小,干着的活却比刚子一个大男人都重,推磨豆腐那是人干的活吗?那是黄牛干的!

    之前贾淑芬不懂王招娣为什么每天只做十板豆腐,去推磨一天她就明白了,肩膀和手掌心,推久了,火辣辣的疼。

    怪不得古人说最累的三个职业是撑船打铁磨豆腐,都是有道理的啊!

    贾淑芬嗓音仿佛泣血,王招娣却头也不回,“我和你没关系?你有必要帮我吗!”

    她大步离开,贾淑芬有口难言,眼巴巴望着她背影消失,双手快在身前绞成麻花。

    “妈。”严刚走上前,“要不我找人告诉她,她是我妹妹的事,局里派人,可信度比较高。”

    别说,就刚才那一通绝情,和他妈挺像的。

    温宁上前握住贾淑芬的手,拍了拍,“招娣警惕心重,她不知关系,才如此抗拒。”

    贾淑芬喃喃,“不知道关系都抗拒,知道我是多年不找她的亲妈,恨得牙痒痒,更不会搭理我,先别说,都先别说,我再想想法子……”

    温宁和严刚厂里和局里都有事,不得不留贾淑芬和小玉在家,先走一步。

    两口子分开前,温宁看一眼手表,“我去厂里晃一圈就回来陪妈,妹妹的事总要想个主意,你别担心,好好工作。”

    严刚面色松懈些,“谢谢你,宁宁,局里确实忙不过来,不然我会提前回去。”

    最近城西出了个连环盗窃案,还没破。

    “瞧你说的,那也是我妈,”温宁笑笑,“一家人何必计较,快去吧。”

    其实温宁心里想的是:一家人更要计较。

    婆婆平时带小玉尽心尽力,打二毛打得毫不留情,做家务从不抱怨,时不时还要做一些食物给她独居的奶奶送过去。

    婆婆是对她爱屋及乌。

    那婆婆遇着难事,她要是不积极点,一次两次可能没事,多来几次,婆婆心得凉。

    人心都是相互的啊。

    温宁存着这份心思,早早处理完工作就回家,发现小玉正在院子菜地里摘辣椒和茄子。

    看见温宁,她小脸绽放喜色,随即又竖起一根食指在嘴边,悄咪咪的。

    “嘘,妈妈,我把奶奶哄睡着了,你小声点呀。”

    温宁皱眉:“……你怎么哄的?”

    小玉习惯性的把茄子抱怀里,像是哄她的布娃娃,轻晃轻晃。

    “哦哟哦哟乖奶奶睡觉觉……”

    她露出小白牙,“这样哄肯定是不行的啦,我抱不起奶,我就拍她,轻轻的拍她,她就睡着咯,妈妈,奶睡着的时候眼角还有泪呢。”

    这是伤心了。

    温宁看着小玉,“那你别乱来,妈妈出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小玉乖乖做拜拜,“妈妈你去吧,我会照顾好奶奶哒。”

    温宁把门带上,骑车去王招娣家的路上,思索着等会要怎么劝服她。

    其实温宁从严刚嘴里知道,当年婆婆和她婆婆打完架,本已经收拾好行李要出门找女儿,谁知她男人在修堤坝时突然死了。

    她婆婆记仇,不仅不帮着带孙子,反而哭吼儿媳妇是个丧门星,非要分家将她们娘四个踢出去。

    婆婆忙着抢家产和抚恤金,好不容易掰扯回一点属于自己家的东西,娘家找上门来借钱,村里的鳏夫和混混还对她虎视眈眈。

    周身群狼环伺,孤立无援的婆婆带着三个儿子,过得何其艰难。

    严刚还感慨过,“严辉严聪肯定没印象,我记得妈有一次被大队的混混占便宜,混混还污蔑她为了一点米,主动勾引,

    大队没人相信妈,妈哭着带我们三去河边,应该是想跳河,

    我当时和二毛一样嘴巴贱,我说,妈等我长大了,我专门抢那个混混的媳妇,让他娶不着媳妇,寡一辈子!

    然后我妈又哭又笑的揍我,骂我没出息,回去舀一桶粪泼混混身上了。”

    有一段时间,温宁真的把严刚讲的童年往事当睡前故事听,因为太好笑了。

    从中也能看出贾淑芬、严刚、二毛,他们三才是一脉相承的会说话。

    严刚还说,“我妈半辈子都在和奶奶打架,恨她,直到她死也恨,这么多年都没去上过奶的坟,也不让我们去,

    她对你这么好的原因之一,是她发誓她一辈子都不会成为我奶奶那种恶毒婆婆。”

    扯远了。

    总之,温宁觉得她婆婆更多是无奈,她不是故意不找女儿,她只是活得太难了。

    其实上辈子他们也找过,但得到的结果是早就去世了,婆婆彻底绝望。

    等等。

    死了?

    温宁握着车把的手攥紧,眉头紧皱,王招娣会遇到致死的危机吗?

    好像她的死亡时间就是这一年。

    温宁蹬车速度更快,往王招娣住处去,结果远远的看见王招娣神色慌张的从屋里跑出,冲向学校。

    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女人在喊,“串串妈妈,你慢点。”

    温宁一怔。

    王招娣这副模样肯定是串串出事了,而且不是小事。

    温宁当机立断,她骑着自行车拦下一辆出租车,先给十块钱,然后请司机把车停到校门口。

    看在钱的份上,司机停好车,大门就打开,王招娣抱着串串跑出来,身后还跟着几个着急的成年人。

    被抱在怀里的串串脸色苍白,可见痛苦。

    王招娣满脸汗水,四处张望,瞧见出租车,她一喜。

    “招娣,快上车!”温宁打开车门,“送孩子去医院要紧。”

    王招娣来不及想更多,赶紧上车。

    一白袍医生和中年女人也跟着去。

    温宁还有自行车在这,没动。

    校方领导以为温宁和王招娣很熟,讪讪解释。

    “王串串同学在家发烧,没告诉他妈妈,来学校以后脸色不正常,才被同学发现,我们只能让他妈妈来学校,一起送去医院。”

    他们是怕摊上事。

    温宁没多说什么,追究责任是之后的事,现在得确保串串没事。

    她骑上自行车要离开,却听见门卫在嚷嚷。

    “哎,哎,你这个小孩哪个班的,竟然翻墙,赶紧下来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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