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终,那画面在雨幕之中被冲刷干净。

    结束了。

    倾盆的血雨变回了正常。

    叫嚣着将先前的一切埋葬。

    那挂满长街的红灯笼,戏台的废墟,都成了泥泞。

    慢慢的,这里变成了十字路口。

    就像一个朝代更新换代,在眼前飞速扭曲发展,最终变成了这个样子。

    韩韫独独站在大雨中,阴冷的雨冲刷了身上的血迹。

    手中长枪火焰尽消。

    不管是哪个朝代的吴秋秋,也不管方才他看到的画面多么有迷惑性。

    他却独独认定自己经历到的,感受到的。

    吴秋秋,只是吴秋秋。

    不是几十年前的任何人。

    她是他坚定选择的人。

    他从雨中看到了吴秋秋所在的高楼。

    “等我。”

    抹了抹唇边的雨水,他冲向那块地方。

    对方把他们分开,只怕不单单是挑拨离间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小区里,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,让整栋楼在尸王棺材的阴影之下,显得越发的岌岌可危。

    她走到天台大门后。

    雨珠落在地上。

    却织成了一幕幕扭曲而破碎的画面。

    “韩韫!”

    她在水影中,看到了韩韫的身影。

    这

    韩韫和她难道在两个世界里吗?

    她耳边只有滂沱大雨砸在地面的响声,除此外,听不到任何。

    吴秋秋硬生生止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看着水中倒影。

    韩韫所经历的一切她都看到了。

    那血雨滂沱的戏台废墟中,韩韫洞穿了九具棺材。

    那里面,躺着九具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。

    最后,韩韫杀了黑袍伪人。

    韩韫的脸色在血雨中晦暗不明,她看不真切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韩韫看到那些画面之后内心的想法是什么,毕竟,那一切连她自己都没有印象。

    但她依稀感觉到韩韫阴沉的气息。

    他......到底是被影响了是吗?

    她垂下眸子,盯着黑袍伪人崩解的竹骨残骸。

    突然,耳边回荡起一句话:“我只信我看到的。”

    那是韩韫的声音,穿过雨幕直抵她心底。

    吴秋秋突然笑了。

    掌心血契在这个时候突然迸发出一阵灼热的温度。

    她抹了一把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血的水,铜钱弯刀上的煞气被冲刷得愈发凛冽。

    她大踏步冲向顶楼,踩碎了水影之中零星的画面。

    红衣女尸的坟是得找到,但是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这口悬在楼顶的尸王血棺。

    尸王的血味已经掩藏不住,冲天而起。

    好似要把整栋楼都泡在血水里,成为尸王腐肉的养分。

    整栋楼在阴宅与阳世的夹缝中扭曲着。

    阿诗攀附在墙面上,腐烂的指尖几乎抠进了砖缝:“秋秋,我爹的真身……就在棺材底下!”

    她灰白的瞳孔忽的爆发出一阵光芒。

    吴秋秋抬头,却发现尸王血棺的虚影已凝为实体。

    棺盖上密密麻麻的铜钱篆文正泛着青光。

    是那幕后黑手的手笔,尸王血棺和阴山秽土融合,让尸王成了阴山缺口的新载体。

    可笑那尸王还想利用阴山成为新的养尸地。

    不曾想自己为他人做了嫁衣裳。

    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。

    不过吴秋秋可不会同情尸王。

    都特么的该死。

    只有一层一层的抽丝剥茧,她才能离答案更近。

    身在迷雾,那就拨开迷雾。

    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不去想背后的含义,只管肃清眼前的路。

    当面前再无阻碍。

    通向答案的山,便近在眼前。

    “阿诗,你确定能杀他么?”吴秋秋漆黑的双眸闪烁光芒。

    她握紧弯刀,脑髓膏的腥气混着铜钱煞气,在刀锋上近乎凝成一层雨水冲不掉的白霜。

    “能。”阿诗毫无人气的瞳孔仿佛裂开了一条血线:“但需要你剖开我的脊骨。”

    吴秋秋一怔,剖开脊骨?

    这是什么操作?

    她的铜钱弯刀下去,阿诗还能活?

    阿诗只是看了吴秋秋一眼,反手撕开后背的桑皮纸,露出纤细后背上的森白脊椎。

    “秋秋抽出我的脊柱。凯萨婆曾给我一首‘弑父咒’,你用你的刀,把它刻在我的脊椎上,我的脊椎就是世上唯一能灭他真身,让他烟消云散的武器。”

    阿诗的声音依旧没有感情波动。

    好似平静地说着此刻雨下得真大。

    她怎么会不知道,抽出脊椎,她就是一团腐肉。

    虽能让尸王魂飞魄散,但她自己也会成为一捧泥土。

    这本就是同归于尽的手段。

    所以,吴秋秋犹豫了。

    吴秋秋从没想过要阿诗和尸王同归于尽。

    “吴秋秋,这是我的命,从我在养尸地半死不活地存在开始,我的命运就注定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尸王血脉的延续,是他千年之前罪孽的具象化。我,就是桩桩孽债。”

    “即便你换了我的血,阻断了血脉之力,但上述依然是不争的事实。就让我这孽债,来对他进行一次最大的反噬,叫他灰飞烟灭。”

    阿诗肢体越发的扭曲,语气却更加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“阿诗,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。”

    吴秋秋盯着尸王血棺。

    杀一个尸王,要用阿诗来换,吴秋秋打心眼里不愿意。

    她始终认定的一件事情是,活着才是本钱。

    若是人死了,那什么都不作数。

    所以听到要用阿诗的命去换尸王魂飞魄散,吴秋秋第一反应就是抗拒。

    要找其他的办法。

    “秋秋,来不及了。”阿诗一把攥住吴秋秋的胳膊,灰色瞳孔里那一丝扭曲的血线更加明显了。

    话音刚落,就看到那具尸王血棺开始摇晃起来。

    好像有什么东西马上破棺而出。

    “咔咔,好......好女儿。”

    血棺地步,一缕缕血线,就如同扭曲的蜘蛛网,慢慢朝着吴秋秋所在的方位蔓延。

    阿诗见状,嚎叫一声,攥住吴秋秋的手,夺过弯刀,一刀撞向自己的后背。

    刀从身后穿透的阿诗的身体。

    阿诗的眼眶近乎裂开。

    里面是一条条细小的红色裂纹。

    那双开始腐朽的手,死死扣住吴秋秋,一把抓到她森白的脊柱上。

    冰凉的触感让吴秋秋手指颤抖了一下。

    仿佛在六月的天摸了一把冰块。

    有些粘黏,有些刺手。

    阿诗是尸王千年孽债的具象化。

    今晚尸王不除,阿诗同样也活不过今晚。

    可若要除尸王,又必须要阿诗性命做砝码。

    "别犹豫了吴秋秋,我现在教你‘弑父咒’。

    阿诗一声暴喝,让吴秋秋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她握着阿诗腐烂后背里的白色脊柱。

    狠狠咬紧了牙关。

    “咔嚓!”

    吴秋秋闭着眼睛抽出了阿诗的脊椎。

    长长的一条犹如惨白的羊蝎子。

    “啊!!!!”阿诗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
    她已经无法维持完整的人模样。

    脸庞开始迅速的腐烂,变成青绿色。

    四颗尖锐的僵尸牙齿直接刺破了嘴皮。

    她瘫软在地上,后背是血淋淋的窟窿。

    “秋秋,你过来,我教你‘弑父咒’。”阿诗奄奄一息地看着吴秋秋。

    “休想,你这个孽种,你休想啊。”

    尸王血棺惴惴不安。

    尸王的声音也无比的暴躁起来。

    满天的血雨此刻越发急躁。

    让吴秋秋眼前此刻只有一片血色。

    尸王血棺快炸开了。

   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。

    阿诗已经付出了这么多,吴秋秋不能让阿诗的付出变成一场空。

    “取血棺三钱碎屑,焚三支倒头香。”

    所谓倒头香,就是将黄香燃烧的部分插到地里。

    也就是倒插香。

    吴秋秋飞奔向尸王血棺,甩出七枚铜钱,组成北斗七星的模样压在棺材上拖延时间。

    顿时,尸王血棺安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时间不多,吴秋秋抓了一把血棺碎屑,倒插三炷香。

    她蹲到地上,听阿诗虚弱的呢喃。

    争分夺秒地刻在脊椎上。

    “脐做锁,胎衣缠枯肠,血溅三尺养尸梁。”

    “吾名刻上引魂幡,孝服反穿哭丧棒。”

    “七月十五回煞夜,且看弑父状元郎。”

    “孝字心头刀,孽债棺前烧。”

    “阴曹若相逢,父女对啃子孙膘——”

    咒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