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面戛然而止,黑衣修士的生命也停止在这一刻。

    画面最后,那挂有“屠灵”二字的牌匾,深深映入人心。

    四周寂静了一瞬,打破这丝寂静的,是一道接近癫狂的嚎叫。

    只听“啊”的一声,先前那一直与林原指着鼻子互骂的修士,拔出弯刀,朝倒在地上的黑衣修士冲去。

    手中的弯刀附着了灵力,不断挥砍在黑衣修士的尸体上。

    不过几下,黑衣修士的尸体,便已被他大卸八块。场面血腥,令人不忍直视。

    砍完这几刀后,那修士右手一松,手中的刀就这么“啪嗒”掉落在血泊中,随即他也跌坐在地上。

    泪水模糊了眼眶,他抬起袖子轻抹一下脸庞,袖子上沾染的血渍蹭在了脸上,本就鼻青脸肿的一张脸,顿时变得更加没法看了。

    看着眼前这幕,众人心下唏嘘,却也理解他为何会变成这副疯样。

    无他,方才搜魂的画面中……有座临近林禹城,名为“孟家镇”的小镇。

    全镇被屠,凶手并非妖邪,而是那三位黑衣修士,和协助他们行动的几名禹家人。

    此时跌坐在血泊中,被黑衣修士利用着与林家作对,还杀了林家家主的人,筑基境大圆满,姓孟。

    正是孟家镇,孟家的那个“孟”。

    孟家镇上下六百多口人,其中有近百,都是他的族人。

    他游历数月寻找机缘归来,看到镇中满地鲜血,族人死相凄惨,又看到家中院墙、屋顶上贴满的毫无灵气波动的符篆,一腔怒火尽对着林家去。

    却是怨错了人,也杀错了人。

    林家故人可恶,但真正的罪魁祸首,却是那怂恿他找林家报仇的人!

    他在为杀害自己亲人的凶手做刀!

    强烈的悔恨涌上心头,一旁,林家人却更是愤慨。

    一个个盯着这姓孟的修士,眼睛里快要喷出了火。

    若非还有几位前辈站在这里,他们此时也想要拔刀而上,将这杀了他们亲人的仇人大卸八块!

    “你还我爹的命来!”林原指着姓孟的骂道。

    那孟姓修士,却仍坐在血泊中,哭哭笑笑,满副疯癫模样。

    “哎,这真是一笔糊涂账。”徐真人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郁岚清的目光从那疯疯癫癫的孟姓修士身上移开,眺望外面,神识散开,林府院外已聚集了不少打探情况的人。

    方才那阵地动山摇闹出来的动静不小,林府中传出的灵气波动与打斗声亦令人心惊。

    城中无人敢再入眠,可也不敢真的进入林府探查情况。

    此时大多城民仍躲在家中,一些有修为傍身的城民,在几名筑基境修士的带领下守在林府门外打探情况。他们不敢以神识探入府中,只能透过府门和倒塌的院墙向内张望。

    当视线触及到府门内倒地不起的林府家仆,一个个满脸惊骇。

    正如徐真人所说。

    这是一笔糊涂账。

    林家借妖邪作乱之机,大肆敛财,惹来仇祸。孟姓修士被歹人利用,找错仇家,结下新仇。

    双方谁都不算无辜,真正无辜的是这些受他们影响,险些丧命于黑衣修士手中的普通城民。

    林禹城没有城主,城中做主的便是这两大家族。

    与梨香城的城民相比,这里的城民属实运气不好,摊上了林家与禹家这两个主事的。

    “师尊,我们能否将妖邪已除的事情告诉这里的城民?”

    “当然可以。”沈怀琢毫不迟疑地颔首,“妖邪已除,那什么屠灵组织负责这一带的三人也已死在我们手中,这里暂时不会再有危险。你如实告诉这些城民便好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郁岚清并未腾身飞入高空,而是就着散开的神识,传音如实将这三桩事说了。

    是,三桩。

    一则妖邪已除,二则禹家与歹人为伍冒充妖邪屠城杀人,三则林家那些要人倾家荡产才买得起的灵符并无效用。

    林府外聚集的城民先是一愣,随即哗然。

    府中,一行人却已不打算在此继续逗留。

    林府与那孟姓修士的官司,不需要他们来断。恶有恶报,经此一事,他们最后都会落得应有的下场。

    徐真人丢出御心石莲,托着徐石飞入空中,他那两个弟子对视一眼,心道师尊有了“新人”就忘了他们,随后也分别祭出自己的宝莲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司徒渺与金邈各自脚踩罗盘与金铲,沈怀琢御空而行,眼见徒弟就要踏步跟上,急忙朝一边缩小身形,还在看林家与孟姓修士热闹的土豆使了个眼色。

    土豆一个激灵,立马摇身一变,变回先前那神龙姿态,随后在祖宗的示意下,驮住小祖宗便冲入高空。

    气势威武的龙身腾空而起。

    原先还沉浸在震惊与劫后余生中的众人纷纷抬头望去,瞥见龙背上那道青色身影,震惊之余,心头生出几分猜测。

    提醒他们妖邪已除的声音,正是一道清冷的女声。

    与龙背上这道背影何其相似。

    应当就是这位前辈提醒的他们。

    至于那为祸东南沿海一带已久的妖邪是如何除去的,自不必说,定也与这位前辈及她身边那几名同伴有关。

    感激之情源源不断。

    郁岚清若有所感,低头向下空望去一眼。

    沈怀琢御空而行,已追了上来。见徒儿眼底似有几分难为情,温声说道:“那妖邪死于你手,过了今日,他们也会从梨香城的人口中听说。”

    只是有了这惊鸿一瞥,这份感激便更有了去处。

    这不算取巧,而是他徒儿应得的。

    “沈道友,我们现在要去何处?”徐真人控制御心石莲慢了下来。

    按照计划,他们本要去极北荒原,但如今……

    “我总觉着,那个叫屠灵的地方,后面还藏着大事。”

    “上来再议吧。”沈怀琢衣袖一挥,祭出自己那艘宝船。

    众人登船落座。

    方才在坐上宝船,只有自己人在,金邈便忍不住开口问道:“那个叫屠灵的地方,好像是个邪修组织?”

    “那三个人看上去好像就是三个小喽啰,这组织必定不小,不是说北洲还有三家大宗门驻守吗,这么大一个组织,他们难道就不管管?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宝船内沉默了一瞬。

    刚缩小身子,悄悄窜上桌子,用尾巴环绕住一盘点心的土豆听到周围一静,急忙抬起头。

    懵懂紧张的视线,对上金邈满是不解的目光,随即一人一龙又同时将脑袋撇开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沈怀琢觉得,金钊宗主很有必要给弟弟加上一门讲解“人心险恶”的课程。

    不然他这弟弟的脑子,怕是没比刚破壳不久的土豆强到哪去。

    “我们都能知道屠灵,极北荒原三宗必定也已知晓。他们不管,也没有将此事告知其他迁走的大宗门寻求帮助……”司徒渺眼底带着几分惊骇。

    屠灵,屠灵。

    这两个字似乎别有深意。

    试想一下,若是将北洲其他地方的修士全都屠尽,只留下生活在极北荒原的修士……

    那北洲仅剩的灵气,岂不是就能只供给他们,不再被其他人瓜分?

    司徒渺被心里可怕的念头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可越想越觉得,这可怕的猜测,或许……更接近真相。

    从踏上北洲这片陆地开始,种种迹象都指明,极北荒原那三大宗门似乎有着问题。

    想到自己与师尊此行的主要目的,郁岚清心下微沉。

    如果极北荒原那三大宗门真的藏着秘密,那他们的到访,势必会引起他们抵触。

    甚至很可能会遇到其他危险。

    沈怀琢看了一眼徒弟的神色,暗道自家徒儿果然聪颖。

    “所以这事,我们若是前往极北,得叫那三宗知晓我们并不好惹,若敢对我们动手,必将惹祸上身。他们只能像当初送走净业宗的高僧一样,客客气气招呼我们,再送走我们。”

    沈怀琢心中已经有了成算。

    想要窥破此界无法飞升的秘密,极北荒原非去不可。

    不过也没必要将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,如果极北那三宗有问题,自当有整个修真界来讨伐他们。

    如今他们要做的,首要是保证自己安危无虞。

    正如西洲净业宗那些高僧,被极北荒原三大宗门客客气气地送离一样,他们要的也是让那三宗慎重以待,不敢轻易对他们动手。

    调查清楚屠灵和那三大宗门,也有必要,不过需寻可靠之人,稳妥进行,不能打草惊蛇。

    “可是传音玉符跨海便已失效……”金邈皱着眉头,他虽然没太明白前面的事,但后面这些他懂了,无非是让他兄长那等修为、地位的宗主、老祖与极北荒原三大宗门交涉。

    事关他的安危,他兄长肯定很乐意照做。

    但问题是,隔得这么远,除非他命在旦夕兄长用追魂香,否则根本联络不上!

    “我在东洲可没什么熟悉人,这事还得看你们玄天剑宗或是天衍宗的。”徐真人耸了耸肩。

    司徒渺思索了一下,有些不确定道:“我们宗门倒是有一座传音阵法,如极北荒原冰泉宫那座一样,可跨海传音,与宗门前辈联络上。不过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过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不过那座阵法年久失修,不知还能否动用,且就算能够动用,也需要大量灵石开启。”司徒渺面露为难之色。

    “有多大量?”徐真人简单思索了一下。

    顺利前往极北荒原,弄清楚飞升受阻以及自己好友被困的那个地方的秘密,找到好友,便能讨回他交到好友手中的全副身家。提前花点灵石,无伤大雅,何况他家徐石不是刚帮他砸了不少极品灵石、灵玉下来?

    “差不多相当于前辈您刚才在莲池里收集的极品灵石……的五成。”

    好不容易储物袋鼓起来,这就要去一半?

    徐真人立马将视线向沈怀琢投去,要去极北荒原调查真相的,可不止他一个。

    这灵石找小辈要,有些丢人。不过沈道友理应该分摊一半!

    寻着沈怀琢的身影望去,看到那坐在玉瑶椅上的人,此时正靠上椅背,双手交叠在腹前,准备闭眼,他的眼皮一跳:“沈道友,你这是作甚?”

    用睡觉逃避平摊灵石?

    沈道友出手阔绰,身家颇丰,不应当啊!

    对上徐真人那惊疑不定的双眼,沈怀琢没忍住翻了个白眼。

    这人还真是推己及人,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!他岂是那等抠搜之人?

    定了定神,他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你们先讨论你们的法子,我另有我的办法。且先试上一试。”